主页|日志|相册|个人档
日志列表>日志
画棠春
分类:默认
权限:0 转载:0 分享:0
[2025/8/25 22:27:27]
10;
连自己那份都给了玥儿,跟玥儿叮嘱:
「这份要拜托玥儿捎带给四弟弟瑜儿,玥儿不要偷吃。」
琰儿回过头,渴望我的夸奖。
我看出他习以为常的讨好:
「琰儿问一问自己,这糖画你是真的想给四弟弟?还是怕母妃不高兴?」
琰儿不吭声了,好一会才小声说:
「不想给,可是怕母妃不高兴。」
我拿过玥儿手中那份给瑜儿的糖画,还到琰儿手中:
「琰儿忽视自己的心情,母妃才会不高兴。
「这是琰儿的东西,琰儿不想给就不给。」
琰儿用力点点头,将手中的糖咬得清脆。
我转过头看见站在屏风后的裴容,忙要跪下行礼。
裴容免了礼数,饶有兴趣地问我们在做什么。
绑毽子,画糖画,裁衣裳。
裴容端详着歪歪扭扭的糖画,勾起几分童年的记忆,也笑了:
「你倒会陪孩子玩。
「昨日听皇后抱怨了两句,说皇子公主们很爱往采桑宫跑,朕还担心出了什么事呢。」
我怕裴容觉得琰儿玩物丧志,更怕裴容觉得我有心利用孩子们争宠,忙解释:
「本是做给我自己玩的,可是总不能叫孩子们眼巴巴看着。」
见裴容来了,孩子们也拘谨起来,畏畏缩缩不敢说笑。
裴容有一点严父的无奈:
「朕好像扰了你们的兴致。」
御前随侍的李公公使了个眼色,便有各宫的嬷嬷领着公主皇子们回去。
玥儿虽然害怕父皇,却更想要窗边那个漂亮毽子:
「那温娘娘别忘了玥儿的毽子。」
「毽子要明日才能绑好,如果明日三哥哥的身体好些了,能去书房念书,就让他带给你,好不好?」
玥儿眼巴巴地拉着琰儿的袖子:
「那三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,玥儿等着跟三哥哥一起踢毽子。」
裴容看见窗边鲜艳的锦鸡毽子,忽然想起来我也是书香门第教养出的闺秀:
「朕好像记得,你父亲是太仓知州。
「怎么知州家中的千金喜欢下厨,连糖画毽子都会做?」
入宫十年,裴容第一次对我的身世有了一点兴趣:
「温棠入宫前,是怎样的姑娘?」
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当年我爹娘成亲,在太仓原来还是一件大事。
因为我爹已经做了知州,而我娘只是望江楼一个小小的厨娘。
人人都说我娘做知州夫人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,只有我爹这些年一直念叨是他高攀了我娘。
在我八岁以前,也以为是我娘好命。
因为爹爹穿着官服,登门拜访的人见了爹爹都是毕恭毕敬。
而我娘却为了小贩缺斤少两,在街上挽着袖子跟人家吵架。
后来我八岁那年,爹爹遭了贬。
虽然爹装作无事的样子极力安慰我,可是小孩子的情绪总比大人更敏锐。
是我娘当掉了簪子,煮了一碗红豆甜汤,放了许多蜜枣,盛了两碗在我和爹爹面前:
「喏!家里还喝得上好甜的汤,日子能坏到哪里去呢?」
那碗红豆汤甜蜜的滋味,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。
后来我入宫,每每遇到不好的事,我就下厨煮一碗甜汤吃。
相信阿娘说得没错,日子不会一直这样坏下去。
至于糖画和毽子,也是阿娘教我的。
我爹爹官运并不顺,辗转了许多地方,我总是才认识了朋友,又分开。
但是我总能很快交到朋友,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人热情,我好运。
后来我才知道,是娘买了一筐子的糕点,挨个敲门送给邻里的孩子,拜托他们跟我做朋友。
后来我摔了腿,不能出去玩了,我娘就学会了画糖画,烤梅花糕,那个时候我们家比学堂还要热闹。
我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养到十四岁。
再后来我承蒙天恩,入宫选秀。
宫门外家人们叮嘱秀女,要如何说话做事,要如何为家族争气。
我娘只拢紧我的围领,怕风灌进去:
「选不上也不要哭,阿娘炖了鸭腿笋汤,还炸了丸子,等你回来吃。」
我懵然点点头,还以为入宫和做客是一样的,晚些时候就能回家了。
我入宫十年,已经十年不曾见过她了。
我怕裴容听出我的难过,忙笑笑:
「能入宫伴驾,是光耀门楣的事,爹娘都为我高兴。」
裴容并不追究我的伤怀,只是感慨:
「你父亲母亲很好,才教出你这样的好性子。
「也难怪孩子们肯亲近你。」
裴容的孩子不多,大多被教导得规矩恭顺。
我看出来了刚刚孩子们害怕他时,裴容脸上微不可察的失落。
但天子的喜怒不是我可以揣测的。
琰儿看了看,小心地端起桌上的糖画讨好他又怕又敬的父皇:
「父皇也吃一点甜的,不要皱眉头。」
灯下,裴容轻握住我的手,将我揽入怀中:
「瑜儿和琰儿,你的孩子像你,懂事体贴,安分从容。
「不管皇后怎么说,孩子们在你这,朕很放心。」
第二日,琰儿惦记着五妹妹要的毽子。
他穿了新衣裳,在院中请了安,就兴冲冲去了书房。
裴容不叫人吵我,我腰酸背痛,睡到日头都高了。
宫女才说陛下身边的李公公送了许多东西来。
除了赏赐,还有一盅鸭腿笋汤并着一碟炸丸子。
裴容对我用了心,可是味道毕竟跟家中不一样。
吃饭时,琰儿不安地看着我:
「阿娘怎么掉眼泪了?是汤不好喝么?」
我摸摸他的头:
「汤很好喝,阿娘只是想家了。」
6
我应当算个宠妃了。
新年宫宴,我竟然能坐在前头。
皇后的兄长赵将军打了胜仗,戎装佩刀进殿,惹得众人侧目。
但是裴容并不介意,反倒笑着饮下赵将军敬的三盏酒。
三巡酒过,赵将军有意无意提到了立储的事。
裴容不像先皇,他的孩子不多,皇子不过四位。
赵将军大笑着抚摸四皇子裴瑜的脑袋:
「臣觉得,瑜儿这孩子就很好。」
裴容扫了一眼皇后,只是淡淡驳回:
「三皇子是长子,七皇子和九皇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。」
我瞧见皇后眸色一沉,两位皇子的母妃难掩喜色。
只有我下意识心头一紧,攥紧了琰儿的手。
琰儿抬头望着我,轻轻靠在我怀里:
「阿娘,不要怕。」
日子过得飞快,眼见到了中秋,宫里却没什么节日的喜庆气氛。
因为宫里接连死了两位妃子。
七皇子和九皇子的生母,一位恶疾暴毙,一位失足坠湖。
一夜之间,皇后的膝下,有了三位皇子。
同时念在我入宫多年,诞育三皇子有功,裴容晋了我的位份,我是一人之下的贵妃了。
两位妃子的丧仪上,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溜到我和琰儿身上。
有探究,有怜悯,有幸灾乐祸。
前朝的局势如天气一般冷下来时,裴容常常来我宫中。
我们三个像一家三口在一起,吃一碗很甜的红豆汤。
裴容握着我的手,有些话跟我说,也在跟他自己说:
「朕知道你委屈害怕,再等一等。
「在朕心中,你比赵氏更像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。」
处置皇后的母族赵氏,是两年后的中秋。
先是赵将军雨夜醉酒回府时,无端溺死在一湾浅浅的水洼里。
前朝的忧患解决,后宫旧年的案子就很轻易地翻出来。
裴容震怒于当初将贵妃贬为庶人,皇后却违背圣意,私下用砒霜毒死了贵妃。
残害皇子,戕害嫔妃,皇后的罪被一并翻出来。
皇后被禁足的前一天,我的采桑宫就多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是瑜儿。
他讨好地提着食盒在采桑宫外,如当年我站在雪地里等他那样:
「母妃,瑜儿想回到您身边。」
他比琰儿聪明,聪明得叫我害怕。
我不肯见他,只叫宫人带去一句话:
「四皇子回去吧。
「我这样的出身,并不配做你母妃。」
可是心里还有不忍,便叫宫人送他回去。
瑜儿转头去求了他哥哥琰儿,将食盒塞到他手中:
「三哥哥,你帮我求求母妃。」
琰儿不愿意我为难,收下了食盒,答应了。
可是瑜儿送来的饭菜有毒。
幸好砒霜味苦酸,琰儿吃的不多,才没危及性命。
裴容已经将凤印交到我手上,清理赵氏余孽让他无暇顾及后宫的脏事,让我自行处置。
废为庶人,圈禁行宫的旨意传下时,裴瑜不可置信地咒骂:
「这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母亲!您生了我怎么能不管我?
「他只是废妃生的贱种,我才是您的亲生孩子!」
从前我也和琰儿一样,为了把最爱的人留在身边,做许多傻事。
省吃俭用,割肉放血,可以站在雪地里等一整天,只为能多看他一眼。
那天琰儿蒙着被子痛哭,让我仿佛也看见了我自己。
琰儿轻轻为我擦掉眼泪:
「阿娘不要伤心,还有琰儿永永远远陪着阿娘。」
过了新年,裴容册立我为后,将抚育皇子,筹备选秀的事都交给我:
「你比从前的赵氏贤惠,将来新人再添皇子,也一并养在你宫里。」
琰儿听见了,很认真地问我:
「父皇有了新孩子,会把他们送到阿娘这里养着么?
「阿娘身边就不只有琰儿一个孩子了,对么?」
我想裴容既然这么说了,那应当是算数的。
见我这么说,琰儿点点头:
「我知道了。」
我只当琰儿随口一问,没有放在心上。
可大选的旨意才颁下去,裴容就渐渐病了,太医说是中毒。
查来查去,砒霜的线索指向废后宫中,赵氏的罪责再加一条。
国不可一日无君,我名下的琰儿,是名正言顺的太子。
琰儿登基这日,恰好是我的生辰。
他挤眉弄眼地跟我说给我备了大礼。
一辆马车载着我出了高高的宫墙,晃晃悠悠如十三年前载我入宫一般。
马车停在一户人家,大门敞开,有面生的丫鬟引我下车。
房内陈设如旧,案上一盅热气腾腾的鸭腿笋汤,并着一碟炸丸子。
我猛然回头,十三年未见的父亲母亲头发斑白,就站在身后慈爱地望着我。
我的阿娘满眼含泪,笑着呵斥:
「上哪里淘气了?
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。」
裴琰番外:
母妃很讨厌我。
她总说生了我以后,她的容貌和宠爱都不复从前。
所以父皇不来看她时,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。
有一回母妃气得急了,罚我单衣站在院中。
我冻得病了,父皇急得天天来母妃宫里探望。
父皇走后,母妃定定地看了我很久,久到我开始害怕,忽然她如获至宝地将我抱在怀里。
母妃怀抱里的脂粉香提醒了我:
生病的琰儿,才是有用的。
从那以后,我就经常生病了。
病榻前的母妃妆容精致,扮演一个焦急慈爱,却不失美丽的母亲,惹得父皇爱怜。
每每病好起来,父皇的恩宠和赏赐都一并送来。
琳琅满目的珠宝,耀眼夺目的绸缎。
母妃对着镜子一件件试戴,欣赏自己的容貌。
可是宫里的孩子多了起来,父皇对一个总生病的皇子渐渐失去了耐心。
母妃不知从哪寻来了一种秘药,能让她恩宠不断,也能让父皇绝嗣。
可是那秘药没让她获得恩宠,反而要了她的性命。
这回我病得几乎快死了,也没有用了。
父皇厌恶母妃,连我也不愿意见。
在一个很冷的夏天。
父皇只说将母妃贬为庶人,皇后却在庶人的饮食中下了砒霜。
可是不知为何,我定定看着吐血的母妃,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。
我靠着母妃渐渐冰凉的身躯,小心翼翼躺下来,心满意足地笑了。
母妃第一次没有推开我,她温温柔柔,长长久久地把我搂在怀里。
像我一直盼望的那样。
后来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。
吃的是馊饭菜,穿的是破衣裳。
我要给自己寻一位得宠的妃子。
高位的嫔妃都很聪明,没人愿意跟废妃的孩子扯上关系。
但是我也没想过跟着温贵人,因为她太蠢了。
明明知道拿银子贿赂仇公公是肉包子打狗。
明明裴瑜根本不肯认她。
她还是提着糕点,一直等在雪地里,等着看裴瑜一眼。
整个宫里都知道,皇后无子,所以惦记着温贵人的孩子。
父皇也默许皇后的心思,所以温贵人生下的四弟弟,一开始就不曾记在她的名下。
不然她也不会生了皇子,还是个不起眼的贵人。
从前没有抱去皇后宫里养,是皇后还想着能有自己的孩子。
「你、你只配吃这种下等点心!」
我一眼就看穿她没有欺负过人,不知道真正的欺负应该是把馊了的糕点扔到地上,再骂我一句下贱。
手中的枣花糕是暖的。
我低头咬了一口。
很甜,不是下等点心。
仇公公和皇后说温贵人今日又去瞧四皇子了。
惹得皇后不快,便告诉了父皇,说温贵人想要个孩子,正好三皇子还缺一位母妃。
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温贵人的孩子。
但是没关系,我会先踩着她再给自己寻一个更好的母妃。
大约是总看着母妃的脸色,我很会察言观色。
我知道温贵人想得宠,想要回裴瑜。
我知道父皇不喜中宫专横,想要一位温柔恭顺,母仪天下的皇后。
好容易父皇被她雪夜回眸惊艳,赏赐了绸缎珠宝。
我想她好好装扮自己,先稳固宠爱。
她却让人收好首饰,又蹲下身子,挨个把缎子往我身上比划:
「等我这几日赶一赶,琰儿节前就有新衣穿了。」
我懵然抱着那几匹缎子,被她蠢得不知所措,连说话也磕巴了:
「……这、这些都是给我做衣裳的?」
「当然不是。」
我松了口气,看来她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。
「当然不是只做衣服,还有护膝,书袋都要做呢,我再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落下。」
我还想再挣扎一番:
「琰儿很聪明,不会让母妃失宠,也不会不要母妃的。」
所以你先打扮自己,稳固宠爱。
她根本听不懂我的暗示,只是摸了摸我的头,告诉我她相信我的真心,不会不要我的。
但是我不想要她了。
因为她没有本事,皇后轻而易举就夺走了她刚到手的宠爱。
而她没有跟我发火,竟然还塞给我两个暖手的橘子,惦记着宵夜。
我气得把被子拉到头顶,又想出一计。
我故意生病,让她去请父皇。
父皇应当会震怒,觉得她跟我母妃一样别有用心,就会把我指给别的妃子。
可是我又算错了。
她没有用我的病争宠。
反而熬着夜,焦急地守在我床边,柔软微凉的手一次次去探我的额头。
她自责地红着眼圈,埋怨自己的粗心。
我怔怔地看着她。
第一次有人为我掉眼泪,好稀奇。
我想说,你不要哭了,我是故意陷害你,想给自己再换个母亲。
可是到唇边的,是吹得温热的汤药。
再想多说一句,就是烤得暖甜的橘瓣。
让我无论如何,都说不出话了。
母妃死的时候,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。
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哭了。
可是怎么看到她的眼睛时,忽然就泪如雨下。
一定是药太苦了。
一定是生病太难受了。
不然呢?总不能怪那片橘子太甜吧?
她熬夜为我做新衣裳时,我还想偷偷多看她两眼。
可被子上不是浓郁的脂粉香,是淡淡的皂角香气。
让我不知不觉,睡得好香。
阿娘好像误会了,我不跟着那些兄弟手足玩耍,是我嫌他们蠢。
尤其是裴瑜,更是蠢得让人发笑。
可是阿娘拿着糖画,满眼期待地看着我。
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,好吧,只要她高兴。
但是阿娘的温柔,却叫父皇对她另眼相看。
在皇后宫里,他是被功高的岳家压着的夫婿。
在母妃宫里,他是个沉迷美色,任性的君主。
在阿娘这里,他可以做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。
我能察觉到父皇看见阿娘身边簇拥着一群孩子时,他眼中的动容。
父亲你看,如今那位中宫,并不配为天下人之母。
宫中的争斗一刻不休。
砒霜苦酸,想让人吃下去,要么自愿服下,要么掺在蜜糖里。
裴瑜送来的吃食有毒,我当然知道。
但是阿娘教过我:
琰儿的东西,琰儿不想给就不给。
阿娘是琰儿的,琰儿不想给。
除掉一个裴瑜还不够,父皇想要纳更多的妃子。
倘若阿娘有一天失宠,我应该又会被指去别的宫中。
没关系,砒霜还可以掺在甜汤里。
登基后,我将外祖父祖母接进了京城,方便他们进宫探望阿娘。
毕竟阿娘给过琰儿的温暖,琰儿也想给她。
毕竟同样的汤,宫中和家中做的,始终是不一样的。
(完)
返回文章首页
文章标签:
【日志评论(0)】
暂无评论。
分类>默认
----------
个人中心.管理.论坛